大山深处“老玩童”

临朐县九山镇宋王庄小学是潍坊市最西南端的一所山区农村小学，学校地处弥河源头，东临东镇沂山，西靠神牛大峡谷，南有著名的淌水涯黑松林风景区。学校先后荣获“全国‘两基’工作先进单位”、“全国综合实践活动特色学校”称号。全校12个教学班，教师平均年龄49.8岁，12名语文教师中，50岁以上的有9名。习作是我们语文教学中的“短板”，教师费尽心思，学生在习作方面进步不大。我们曾做过学生写作兴趣调查，3-6年级92%的学生不喜欢习作课，学生愁写，教师愁教，习作成了“老大难”。今年9月29日，语文教育专家、“随笔化写作”创始人成浩老师和县语文教研室窦桂娟主任亲临学校指导随笔化习作教学，使学生习作的热情表现出前所未有的高涨，习作字数直线上升，五、六年级的学生由原来的三、四百字，变成了现在的七、八百字。周五习作课，每个教室里总能传出学生的欢笑声，此起彼伏，飘荡在校园上空。老师在习作课上，创设了丰富多彩的活动情景，成了最会“玩”的人：“玩”出了兴趣，“玩”出了佳作，“玩”出了方法。

“玩”出了兴趣，“我喜欢这样的习作课”

周五，杨本义老师组织学生上情景随笔课《抢凳子》。    

游戏开始了，第一组是男生组，这一组同学由于违反了游戏规则，很快在同学们的一片哄笑中被主持人红牌罚下。第二组是女生组，在激烈的竞争中，“女汉子”宋代英获胜。

第三组男女混合组，组里有一个叫许好杰的男生，他也许觉着和一群女孩子抢凳子丢了颜面或其他原因，怎么劝说也不参加游戏，55岁的杨老师就陪伴许好杰参加。杨老师有高血压病症，参与这样的剧烈活动也是力不从心，但为了打破这尴尬的局面，再加上同学们的热情邀请，杨老师只好舍命陪君子。许好杰看到老师都上场了，这才高兴地参与进来。杨老师毕竟年龄大了，到了第三关，腿脚渐渐慢了下来，在孩子们的欢笑声中退出了战场。游戏继续进行，许好杰竟获得了参与第二轮的资格。

最后的比赛，许好杰在习作《抢凳子》中写道：“……鼓点越来越快，咚——咚——咚咚-咚咚咚……鼓声越来越密，突然，鼓声嘎然而止，我由于心里过于紧张，乱了方寸，措手不及被淘汰出局，获得了亚军。”

“我太兴奋了，虽然我没有获得最后的冠军，但这样的活动我高兴，杨老师那么大年纪了，还和我们一起活动……”

“过去老师一让我写作文，我就成了‘茫然哥’，搜肠刮肚憋上半天才完成。自从老师用情境随笔课教学后，我习作字数由以前的三、四百字变成现在的七、八百字，有一次我的习作达到1504个字。看到我的变化，连父母都不相信，母亲还以为我从哪里抄袭的呢。参加随笔课游戏是我最喜欢做的一件事，习作也成了我一周中最盼望的一件事，我愿意上这样的课……”

杨老师在教学反思中写到:“学生在游戏中，感受到了快乐和幸福。随笔化习作，调动了学生的习作兴趣，让我感受到了它的魅力，我喜欢这样的习作课。” 

“玩”出了佳作，“我愿当这样的‘老玩童’”

学校的付廷法老师，今年57岁，平时喜欢写作，在网上有自己的博客。学校开展随笔化教学他最主动，主动请其他老师到他的班上去听课、评课。师生同写时，他戴着老花镜写，那认真劲，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他在随笔化习作教学总结中写道，“对于情境随笔化习作，我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愿情境随笔化习作相伴于我的教学，愿学生能从中受益多多。”

有一天，学生徐阳跑进办公室喊道：“付老师的脚崴了。”几名老师急忙将付老师送进了医院。

这是怎么回事呢？请看学生袁鸣的习作。 

快乐的游戏

一阵动听的音乐传入耳中，上课了。付老师组织我们来到了操场，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付老师给我们分了组，宣布了游戏规则。

游戏开始了，“老母鸡”警惕地护着她的孩子，“老鹰”很狡猾，时而冲击，时而假寐，三转两转，一会儿许多“鸡崽”就成了“老鹰”的点心。只剩下几只了，“老鹰”气喘吁吁，“老母鸡”更是筋疲力尽。“老母鸡”虽然拼全力保护着她的孩子，由于“老鹰”很狡猾，采用了“声东击西”、“瞒天过海”之计，在我们的呐喊声中，“吃光”了全部“鸡崽”。

第二组开始了，扮演老母鸡的是班级中以“小诸葛”著称的徐阳，扮演老鹰的是身体胖大有“坦克”之称的蔡正春。游戏开始了，“小诸葛”领着他的“鸡崽”灵巧地躲避着“坦克”的袭击，不一会儿，“坦克”就累得趴在了地上。过了一会儿，坦克改变战术，采用“釜底抽薪”之计，利用身高力大的优势直接将“小诸葛”压倒在地，失去了保护的“鸡崽们”四处逃窜，游戏场上一片混乱。年近花甲的付老师，早已在场外按捺不住了，决定亲自上场当“老母鸡”，可是“坦克”不干了，可能是他认为老师参与有失公平，更何况“坦克”本来就累得张口气喘。付老师只好让原来的“老母鸡”——“小诸葛”弃明投暗充扮演“老鹰，”这一下形势大变，“老母鸡”经验老道，确实是“鸡崽”的保护神，几个回合下来，“老鹰”没有赚到半点便宜，就在鸡群得意忘形的时候，不知怎么回事，灵活的“老鹰”居然杀到“老母鸡”背后去了，这下可热闹了，失去了保护的“小鸡们”哄然而散，情急之下，“老母鸡”付老师一脚踩偏了，紧接着脚一阵疼痛，便蹲在地下站不起来了。

看到疼的满头大汗的付老师，我们紧张地不知所措，这时又是“小诸葛”徐阳，迅速地跑到办公室，叫来了其他老师，在老师们的帮助下将付老师送进了医院。

学生的习作有声有色，读来如身临其境。

付老师的脚踝错了位，在医院里复位后不碍大事。事后，付老师的老伴责怪他说：“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和孩子一样，简直像个‘老玩童’。”付老师笑着对老伴说：“学生就喜欢我这个‘老玩童’，情境随笔课就是要学生在快乐中体验，在快乐中习作，我觉得这个办法确实能激发学生的习作热情，只要活动能让学生写出好的作品，我愿意当这样的‘老玩童’。” 

“玩”出了方法，“我仿佛也回到了童年”

通过情境随笔化习作教学，我们的老师知道习作指导不再是难事，它植根于生活的方方面面，学校开展的感恩教育、综合实践活动，关爱留守儿童工作都是学生习作的好材料。只要组织学生活动，语文老师就立刻布置作业让学生习作，已形成了习惯。现在正实施“读悟评改课”“读书交流课”教学。我们的学生明白习作很有趣，不是痛苦的事，如同吃饭说话一样自自然然，无非是写自己的所历所见所闻所感。

祝云辉老师，今年53岁，是学校综合实践活动课的骨干教师，每次上完综合实践活动课后，他都让学生进行习作，他们班学生的习作集是全校最多的。（今天再读到这几句话，我忽然发现，近五年我和老师们把各类教育活动结合形成的体验感悟式育人班会课程，在宋王庄小学是有先例的，十年前祝云辉老师的课就是这样的先例佐证——成浩注）

下面是他的第一次随笔习作课故事。

第一次在我们这样一所偏远的山村小学尝试随笔课,我这样年龄,不知道课能不能顺利进行。我几乎是照葫芦画瓢,根据我外出听课所做的笔记,设计了《指鼻子》情境随笔课。

一堂课下来，我有三个没想到：没想到游戏如此顺利，学生的热情那么高涨；没想到学生写的字数那么多，有些同学写得还很具体生动；更让我没想到的是让我一直担心的课堂展示环节，特别是自我展示环节(外出听课时，我就发现在展示环节中，学生自动上台展示时普遍缺乏主动性，缺乏自信心),竟出现了一些小“意外”。展示环节一开始，就有许多同学跑到台上要展示，我觉得有些乱，只留下了六名同学进行展示，其余的回到原位。轮到宋佳慧交流的时候，忽然台下一个同学大叫：“老师，魏欣雨哭了。”还没等我问怎么回事呢，刘炳煜说：“老师，你没让魏欣雨上台展示，她就哭了！”

“咋？就为这哭了？还是我们的班长呢！太不可思议了吧！”展示被打断了。为了能使活动顺利进行，我只得让魏欣雨到台上去。

“宋婉茹也哭了！”又有同学大叫。

“又咋了？”

“她也想上台展示，”宋维杰说，“她写了有四张纸呢。”   

这不乱套了吗？我赶紧制止：“不许哭，再哭……”我还没说完呢，她哭得更伤心了。这样下去，活动怎么往下进行啊？为了稳住课堂秩序，我只好又让宋婉茹到台上来。

大家稳定下来（谢天谢地，幸好没有再哭的了），展示环节有条不紊地进行，同学们各显其能，向大家展示了自己觉得写得好的地方。张明慧说：“随笔化习作，我喜欢！”付友丽说：“原来习作就这么简单！”魏欣雨最后说：“我们第一次上随笔课，我感到好奇、新鲜，它让我在习作中享受到幸福和快乐。”

随笔化习作，给了我耳目一新的感觉。记得成浩老师说过一句话，“游戏，是孩子的职业。”是啊，同学们在玩中学，在学中乐，而我又何尝不是呢？我仿佛也回到了童年。

是的，在这大山深处的宋王庄小学校园里，随笔化习作教学如一朵奇葩在悄悄绽放。在习作这片天地里，这些老教师辛勤耕耘，用自己的智慧与责任谱写了一曲随笔化习作快乐之歌。

这真是从大山深处飘来的文字，带着特有的清新，质朴，灵动。对于山东潍坊，语文界的人应该都不陌生。我特别佩服的是这里人们的眼光、智慧、胆识和行动。电视连续剧《红高梁》前天晚上刚播完，我一集没拉，一直被剧中的高密人牵动着，感动着。莫言能够登上当代世界文坛的巅峰，源于古典文学的影响和高密民间故事与生活的滋养。原先只知道，上世纪九十年代，李希贵校长在高密四中启动高中语文教学改革是引自美国的一个“语文实验室计划”，现在看来，他将自主阅读从高密四中、一中以至推向整个潍坊市的中小学的做法，和莫言的语文自学之路也是相通的。去年我们的第二届随笔化写作年会在潍坊市高新区实验学校召开，会后不久，与高密相隔不远的临朐县很快有十二个小学启动了随笔化写作。而在这之前，临朐县教研室的小学语文教研员窦桂娟老师已经和全县小学进行了近十年的阅读和写作教学改革。今年五月，临朐各实验校进行随笔化写作教学展示，所有课堂节节精彩，有的三年级班学生半小时半数以上超八百字，有的五年级班半数以上超一千字，学生的写作能量“火山式”的喷发。每次在临朐的随笔化研修活动，教研室的三家主任、三位教研员总是全程参加，不到半年，小学、初中、高中，写作教学改革的“三段连动”局面已经形成。其行动之快，效果之好，令人称奇。可以说，宋王庄小学正是这种敏捷行动的缩影。

我们不妨再回到九山镇宋王庄小学，领略一下他们的行动：

5月5日、5月7日，在五井小学、龙泉小学进行随笔化专题研究培训，六名老师在王校长的带领下参加。在回校的路上，大家都认为这个教学方法确实能有效激发学生的习作兴趣，提升学生的习作能力，愿意在自己的班级上一次情境随笔课。

5月8日，学校组织1-6年级的语文老师进行情境随笔课的基本流程学习，学习内容是把两次培训学习的记录整理出来，打印后发给老师每人一份，同时提供全国随笔化写作网址供大家上网学习。

5月9日星期五下午，外出培训的老师在自己的班级上了情境随笔课，其他语文老师根据自己的任教班级选择听课。课后，听课的老师对学生的习作兴趣和习作字数感到很惊讶，四年级一班有学生37人，这堂课字数达到七百字以上的4人，六、七百字的有6人，五、六百字的有16人，四、五百字的有8人，四百字以下的有3人，同学们不像以前那样“腹中空空，”而是“有话可说，有话可写。”大家一致认为这个教法很好。

第二周，学校全面铺开情境随笔课教学。

眼光，智慧，胆识，行动，九山深处宋王庄小学的“老顽童”们，齐鲁大地潍坊临朐教育界的志士仁人们，他们具备这样的品格。我们要做语文教育的领军人物，也必须具备这样的品格。

有人说，世界上最贵的奢侈品是保持一颗童心。与“老顽童”比肩，自备者当共勉，缺失者当自醒。尤其是我们的青年朋友，面对新事物，如果一为的抵触，迟疑，扪心问一问，我们还年轻吗？

成浩

2014年11月19日 

2014年，顺应各地语文教师的发展需要，我组织发起了“全国语文教育领军人物成长工程”，各地响应者有一百多人。做工程需要规划、实践、研究、交流。在当时我与参加领军工程学员的一个常用交流方式是“对话”。就是把与领军学员们想说的话以“对话”的方式分专题逐一展开，利用现代信息媒体传递到老师们中去。两三年的时间里，完稿传递给老师们的有17个对话，另外还有拟出题目、或列出提纲，或是半成品的16个。以上这篇关于《九山深处的老顽童》的内容就是出自其中的一个“对话”。虽然11年前整理这篇对话时就一直拟制不住的激动与感动，11年后当我回味这些年随笔与潍坊之缘将其重新录发在此时，又生发出两点感慨一点遗憾。 

九山，一群山里的“老人”破解了一道世纪性作文难题。

作文老大难已近百年。难的根本是什么——假。因为假所以怕，因为假所以难。而在九山宋王庄小学的写作课堂，充盈其中的却是“真、情、趣、多”四个字。“真”是率真童真本真，“情”是真情亲情友情，“趣”是童趣情趣激趣，“多”是笔落纸上洋洋洒洒就刹不住车。如此真切畅快的写作状态秘诀何在？不知是否与山高皇帝远有无关系，这里的老师无“课奴”“教奴”“考奴”之羁绊，有的是质朴自然与真诚，他们信奉的是实践出真知，他们能做的是给孩子们创设提供适宜优化的语言生态环境，让言语生命之树拔节挺立，让思想之花自由绽放。

再看看其他很多地方，作文还是又假又难又怕的老样子，老师还是忙来累去徒劳无功。那些教育的实践者、管理者、研究者以至课程的研制专家们为什么不能到一线来看看究竟怎样做才能给作文教学找到出路？从宋王庄语文老师们的课堂上看看作文改革有那么难吗？

九山，是一个精神的疗养地。

我到学校调研，曾随机问过一位语文老师最希望做的事是什么，“退休！”他脱口而出。我问他多大年纪，他说三十五岁。朝这位老师看去，一个三十五岁的人有一张五十三岁的脸，脸上布满了憔悴和疲惫，也到了该退休的时候了。可进了九山宋王庄小学的作文课堂，你根本找不到过半百之人的老气横秋的感觉，而是时时充满了生机活力。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十多年来我到九山差不多有二十次之多，每来一次对这句话的理解就加深一次。

九山位于山东省临朐县沂山西麓，这里是潍坊的母亲河弥河的源头之地。弥河流经临朐、青州、寿光，最终在寿光市广陵乡南半截河村分为三股注入渤海莱州湾。九山镇有“大美九山”之誉，宋王庄小学所处的地方三面环山，山清水秀。我曾不止在国内许多有随笔化的学校介绍过九山的宋王庄小学，这里绝对是一个可供人修养生息的精神之地。这里的山不甚高，连绵起伏；水不甚深，清澈见底。人在山水间，不必急，也不会累，可以走走停停，一边观景，一边敞开心肺尽情地呼吸带着山野的绿树鲜花和露水味儿的新鲜空气。我曾因公住过这里的牛寨民宿，也曾因私驾车看过这里的熏衣草小镇，曾和我老伴住进过这里的“中国睡谷”。这里的静谧令人沉醉，那是让在喧嚣都市里生活的人来住过一次会产生下次再来的让人期待的地方。凡人到此可以静心养身，如果是语文人呢？白天走进宋王庄小学生命气息浓郁的写作课堂，晚上住进山里幽雅的民宿睡谷，走的时候山里的气息会随你而去，没准回返后会换了一种语文人的活法呢。

    ……

感慨很自然，遗憾又是什么呢?十多年前去临朐我就提出过应该让更多的人知道九山老师们的工作和生活，2016年在临朐召开全国生态语文研修会，会上还请宋王庄小学的几位老师在主席台做了个语文沙龙。这些朴实而又不事张扬的老师们的故事和精神感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由于诸多主客观原因，我总觉得宣传推介的力度不够。那时候全国各地已经层层在做各种“感动什么”的活动，我就一直期待着在某一场的“感动”会上有九山老顽童们和他们的孩子们的身影，可是始终不曾见到，心中颇有些不平。话说到现在，时过境迁，2014年平均年龄已49岁多的那批“老顽童”大都已经退休，现在再做追忆宣传时光已晚。好在老人离岗，学校犹在。近几年宋王庄小学和九山其他几个学校在镇教办的带领下随笔化已经走向了生活化，还有人继续做，而且，随笔已经和班会教育活动结合形成了一种体验感悟式班会新样态。原来宋王庄小学“老顽童”之一的宋光利副校长后来调至九山初中负责党建，在刘佃明校长的率领和支持下，他作为班会育人课程项目的核心成员已经在和九山初中的班主任老师们一起在德育落地方面闯出了一条新路——学校的“追梦”主题班会感悟课程已经建成，他们已经成为乡村教育振兴的典型，正引领着省内外更多的学校在德育落地育人课程建构的路上阔步向前走去。

再有一个多月暑期将到。北师大和德育落地联盟正在联合做育人课程建构项目系统指导培训。其中首期育人基地校校长和项目组长培训班将在暑期开班。培训班有个项目是到校考察。我们已经建议会务将其中的一个考察地点放在九山。九山的随笔，九山的班会，九山的山水，人们是该前去看看。

二〇二五年六月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