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务教育阶段学生参与课外辅导的实证分析与启示

讨论

（一）课外辅导的规模较大凸显出家长期望与困境以及学生需要

调查结果显示，整体上参加课外辅导的学生占40.0%，其中小学参加课外辅导的学生人数比例为35.6%，初中为43.8%。与已有研究相比，参加课外辅导的学生比例略低。可能由于本次调查包含农村学生样本，进而拉低了参与课外辅导的学生总体比例。但40.0%的比例也足以表明参与课外辅导的学生规模较大。由调查可知，学生和家长的需求是学生参加课外辅导的重要影响因素，分析二者对课外辅导的认识是解释课外辅导参与规模的重要方面。

就家长而言，希望孩子参加课外辅导的原因可能在于两方面。一方面受文化传统的影响，如受儒家文化“重教”思想及“学而优则仕”“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等传统人才观的影响，家长对子女怀有“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高期望，促使其送孩子参加课外辅导。另一方面，参加课外辅导是家长面对现实困境的选择。一是时间困境，大多数义务教育阶段的学生家长正处在事业的起步或奋斗阶段，相当部分家长主要精力用于工作，辅导子女学习的时间有限；二是知识困境，当前中小学课程内容和父母学生时代的课程内容相比已有较大变化，在某些新内容上，部分父母感觉力不从心，也缺乏如何辅导的知识。课外辅导可谓是解决家长的高教育期望和现实困境的一剂“良方”。

就学生而言，基于马斯洛需要层次理论，学生本身有爱与归属、尊重与自我实现等高层级需求。参加课外辅导能够结识更多朋友，容易与辅导教师产生良好的师生关系，有利于其实现爱与归属的需要。参加课外辅导如能提升成绩将帮助学生找回在学校丢失的自尊、自信和求知欲，有利于满足其自尊需要。同时课外辅导班的学习环境相对自由，班容量相对较小，学生在课堂上发言的机会增多，自我表现机会也增多，有利于满足其自我实现的需要。

（二）课外辅导负担化解得益于适度的课业量和积极的情感体验

课外辅导因其发生于学生课余时间，且多以提升成绩为主要目的，常被看作是增加学生负担的主要原因之一而饱受诟病。但调查结果表明，课外辅导并未明显增加学生负担。

学生负担主要体现在课业负担与心理负担两方面。课业负担上，课外辅导虽在一定程度上延长了学生的学习时间，增加了学生的作业量、考试频率，但本次调查表明课外辅导的强度不高，增加的负担量也较小。大多数学生平均每周补习次数相对较少，用在课外辅导作业上的时间也较少。如学生课外辅导作业每周平均用时1.36小时，而有研究表明超过一半的学生每天完成学校作业的时间都在1小时以上，其中小学生每天平均作业时间约为1.6小时，而初中生约为2.2小时。与学校课业负担相比，课外辅导增加的负担量较小。本次调查发现，学生参加课外辅导的一大原因在于补差。若课外辅导能使学生在学业上有所收获，就可以帮助他们减轻因成绩较差而产生的学业与心理负担。

心理负担上本次调查结果显示，学生对于参加课外辅导有较好的情感体验。少部分学生认为参加课外辅导增加了自己的负担，大部分学生则表示喜欢上课外辅导课，喜欢课外辅导教师，对参加课外辅导有兴趣。这表明参加课外辅导并未显著增加学生的心理负担。

同时有观点认为课外辅导为提升学生潜能提供了条件，在课外辅导所增加的压力可以抵消在其他方面减少的压力 。适度的课外辅导能够培养学生的兴趣，丰富其知识，提高其自身素质。

（三）课外辅导可作为学校教育的有益补充

课外辅导是主流教育的补充性教育，应理清其与学校学习的相互关系，即学校学习如何影响课外辅导，课外辅导又如何影响学生在学校的后续学习。学生参加课外辅导的举动本身是对学校教育的一种回应，大量学生参加课外辅导可能缘于学校教育难以满足学生个性化的需求，无法改进学生学习状况等。而课外辅导在弥补学校教育不足方面具有一定的潜力。

究其原因在于三方面。首先，课外辅导可以让学生产生良好的学业体验，让学生能通过参加课外辅导在学业上有所收获。参加课外辅导能使学生学到更多知识，提高解题能力等。其次，课外辅导的课程内容与学校课程相比一致性较高，但有难度。课外辅导内容与学校教学内容大多吻合，可对学校教学起到有益的巩固与延伸作用。同时，课外辅导内容偏难，对学生提出更高要求，有利于丰富学生知识，开阔学生思路。最后，因材施教是课外辅导的优势之一。若学校班级人数较多，学校教师很难照顾到每一个学生，难以因材施教。而课外辅导较多采用小班教学或一对一的辅导方式，班容量较小，更有利于师生交流，教师也能及时掌握每位学生的学习情况，从而便于开展个性化教育。此外，课外辅导的自主性较大，学生及家长可根据自身实际自主选择辅导科目、辅导教师等，使得课外辅导具有较强的针对性，能对统一化的学校学习起到调节作用。

但是，课外辅导若在其课程内容设置与难度把控上失度，也易对学校学习起到负面影响。如学生可能会因提前在课外辅导班中学习过学校课程的内容，而失去对学校课程内容的好奇心和求知欲等；也有学生对课外辅导存在依赖心理，产生“上课不听，下课补”的心态，这两种情况容易导致学生本末倒置，产生不良的学习认知和情绪。同时，若课外辅导课程难度过大，忽视学生认知水平，机械灌输知识，容易使学生产生挫败感和厌学情绪。

发现的问题

（一）城乡学生参与课外辅导机会不均衡

调查结果显示城市学生参加课外辅导的比例明显高于乡镇学生，城乡学生参与课外辅导机会不均衡。可从影响课外辅导参与的外部因素与内部因素两方面加以解释。就外部因素而言，乡镇学生多缺乏参加课外辅导的客观条件。课外辅导机构和师资多集中于社会发展水平较高的城市，相较而言乡镇地区教育水平落后、课外辅导机构和师资匮乏。访谈部分乡镇学校教师得知，当地没有正规的课外辅导机构。同时乡镇地区经济水平的落后也制约了学生家庭的教育支付能力，相当多家庭无力承担课外辅导费用。对于低收入家庭来说，课外辅导费用是相当大的开支。在访谈中得知，部分乡镇地区“超生”现象严重，一家有多个孩子，家庭难以负担孩子们高昂的课外辅导费用，部分家长对参加课外辅导表示心有余而力不足。就内部因素而言，课外辅导参与受家长、学生主观意愿的影响。本次调查发现，乡镇家长期望孩子学历为本科及以上的占69.2%，而城市家长这一比例高达87.8%。乡镇家长对子女的教育期望明显低于城市家长，且乡镇家长文化程度大多不高，对教育的重要性认识不足，故参加课外辅导的主观意愿较弱。

（二）课外辅导应试教育倾向较强

调查结果显示课外辅导的应试教育倾向较强，具体表现在以下方面：学生课外辅导科目集中于数学、英语、语文等在升学考试中所占分值较大的科目；辅导机构的组织方式与授课方式单一，仍以教师讲授、做题讲题等传统模式为主，旨在快速提升学生学习成绩、训练其应试技能；学生、家长选择参加课外辅导的原因多围绕升学、考试等，应试目的性较强；家长对辅导机构所关心的问题同样围绕考试成绩等，普遍关注其应试功效。

分析其原因，可能在于我国现行招生考试制度主要依靠分数进行选拔，在“唯分数论”的影响下，社会普遍重视学生的学习成绩与应试能力。家长评价课外辅导机构的成功与否往往是以孩子的考试成绩为参考，较少关注孩子是否真正地吸收和理解了所学知识，家长的功利心态在一定程度上助长了课外辅导的应试教育之风，使其偏重灌输知识、训练应试技能，忽视培养学生良好的学习方法和学习习惯。课外辅导不应只着眼于学生短期的成绩提升，更应注重学生学习兴趣、方法和习惯的培养，着眼于学生的长远发展，教会学生学习。

（三）课外辅导市场监管欠缺

调查结果显示，家长对孩子参加课外辅导的担忧事项主要集中于辅导教师的负责程度及教学水平、孩子成绩的提升效果等方面。家长存在的担忧影射出课外辅导市场存在的诸多问题。

当下课外辅导市场存在的问题日益突出，如辅导机构缺乏有效监管，部分机构未经许可办学；辅导教师中临聘教师多，更换频繁、流动性大；师资来源混乱，有退休教师、在职教师、刚毕业学生等，难以管理；教师素质参差不齐，存在部分教师没有教师资格证、未接受过师范教育和职业培训等。这一系列问题的出现反映出当前还缺乏完善的法律法规对课外辅导市场加以监管，对课外辅导市场的督查还未常态化，还缺乏相应的机制规范引导课外辅导市场发展。

对策建议

尽管课外辅导问题不少，但毕竟是社会需求，只宜用有关对策解决问题。

（一）增加农村地区学生接受课外辅导的机会

在当今积极推进城乡义务教育均衡发展的大背景下，关注农村地区学生接受课外辅导的问题显得十分必要。目前城乡教育公平、均衡发展主要关注体制内的办学经费投入、硬件设施、师资调配等方面，而忽视了体制外影响义务教育均衡发展的因素，如课外辅导。有研究提出如果不同家庭经济社会地位的学生参与课外辅导的机会相等，课外辅导可以成为促进教育结果均等的手段。维护学生参加课外辅导机会的均等将有助于城乡义务教育均衡发展，促进教育公平。故应多方努力，多措并举，增加农村学生参加课外辅导的机会，从而助推城乡教育公平和均衡发展。

一是降低农村学生课外辅导的支付成本。如政府可实施发放补习券、补习津贴等政策，出台基于课外辅导投资的税制优惠政策等。同时倡议大型课外辅导机构设立贫困生课外辅导基金和奖励基金，为来自农村低收入家庭的学生减免学费，为进步较大的农村贫困生提供奖励基金。二是在“互联网+教育”的理念下，搭建优质资源聚集的免费网络教育平台，拓宽农村学生参加课外辅导的渠道。三是鼓励农村学校提供课后服务。当地学校应切实落实《教育部办公厅关于做好中小学生课后服务工作的指导意见》，充分承担起学校课后服务的主体责任。如安排学生课后做作业、自主阅读，进行体育、艺术、科普活动等，并对个别学习有困难的学生给予辅导帮助。四是积极吸纳社会公益组织和高校支教团体提供课外辅导服务。多方协助支持社会组织和高校团体到农村地区开展义务课外辅导活动，为农村学生提供更多参加课外辅导的机会。

（二）多方联动消减课外辅导的应试教育倾向

在大力开展素质教育的今天，要警惕和杜绝应试教育在学校教育之外的滋生蔓延。课外辅导作为校外教育的重要形式，更应加强正确引导。特别是课外辅导常常以提高学生的学业成绩为主要目的，极易沦为应试教育的附庸，影响学生的健康成长。根据全员育人的理念，家长、辅导机构、学校、政府应各尽其责，相互配合，消减课外辅导的应试教育倾向。

家长方面，应转变落后的教育观念，摒弃功利主义的教育观，注重学生的学习兴趣和全面发展，立足学生的长远和可持续发展，主动配合教师和学校教育子女，学习正确的教育观和掌握科学的教育方法，为子女的学习发展营造良好的家庭氛围和条件。辅导机构方面，应加强教师培训，让教师树立科学的教育理念和掌握先进的教育教学方法，注重学生高阶思维和创新能力的培养。如多采用小组合作学习、游戏教学等新教学法，注重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培养其思维能力。同时应合理把控教学进度、难度以及课后作业量，为学生消化吸收所学知识预留时间与空间。学校方面，教师应引导学生正确认识校内学习与课外辅导的关系，并及时了解学生参与课外辅导的情况，发现问题并及时干预。同时学校应积极开展课程教学改革与创新，努力为全体学生提供个性化的教学，满足不同学生的需求。政府方面，应建立起对课外辅导内容、教师教学行为、学生学业负担的监测机制，预防课外辅导应试化。

（三）加强规范监督引导课外辅导健康有序发展

课外辅导既是一种商业行为，更是一种教育行为。课外辅导的质量影响着学生的健康发展，必须本着以学生发展为本、对学生发展负责的理念开展课外辅导。然而，目前课外辅导服务提供方（如培训机构等）的办学状况却令人担忧。为充分发挥课外辅导的积极作用，政府有关部门应发挥好规范监督作用引导课外辅导市场健康有序发展。

就国内外课外辅导的政策而言，大致可分为五类，即严厉禁止政策、混合型政策、认知监管政策、自由放任政策、积极鼓励政策等。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国内相关政策的制定和执行还需加大力度，政府应认清课外辅导的利弊，落实监督规范的职能，发挥科学引导功能。一是加快制定相关的课外辅导机构规范管理办法，明确课外辅导机构的办学资质和行为。二是建立课外辅导机构的督查制度。依照相关法律法规，定期对课外辅导机构的办学行为进行监测和检查，裁撤取缔未有办学许可证的辅导机构，及时纠正辅导机构的违规办学行为。三是建立课外辅导教师的准入和培训制度。课外辅导教师应和学校教师一样必须具有从业资格，而且要加强课外辅导教师的培训，不断加强师德师风，更新教学理念和提高教学技能。四是建立课外辅导机构的评级制度。对依法依规办学的课外辅导机构，组织专家进行评级，增强课外辅导机构的办学透明度，激励课外辅导机构提升办学质量。五是指导课外辅导行业建立自我监督制度，发挥行业的自身优势，增强从业者的职业道德、职业素质和社会责任感。六是建立社会监督机制，拓宽渠道让社会各界对课外辅导提出的建议、发现的问题得以向有关部门及时反映。

（作者介绍：裴昌根，西南大学数学与统计学院、中国基础教育质量监测协同创新分中心博士后；宋乃庆，西南大学数学与统计学院、西南大学基础教育研究中心、中国基础教育质量监测协同创新中心首席专家，教授，博士生导师；刘乔卉，西南大学教育学部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