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国网 作者: 傅国涌 已有0人评论 2017/4/6 21:24:59 加入收藏
少年时代一定要有一根线索,大了以后遇到能点亮你的人,那根线点起来了,生命的灯就亮了。
我看了很多校歌,其中有自信、自尊,有追求知识的庄严美好的感受,我感到这些校歌中至少有三个方面的内容,就是地域性、审美性和人文性。
对学校所在地域的山水草木的描述,在中国文化和中国教育中,世世代代都是非常重视的。地域文化正是构成中国文化的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
当清兵南下,横扫整个中国的时候,江南的士大夫领导民众起来抵抗,靠的是地域文化的一种积累。
单纯的武力抵抗是没有力量的,真正的抵抗还是文化。日本人非常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们为侵略中国几乎做了50年的准备。在这50年当中,他们对中国地域、矿产、文化等各个方面,做了地毯式的调查,各种调查报告之细密,水平之高,用力之深,让我们今天看了仍触目惊心。
日本人对中国的了解真是到了骨髓里。1932年1月28日,“一二八事变”,他们进攻上海,首先想炸毁的不是军事基地,而是商务印书馆,因为商务印书馆是编辑出版中小学教科书的。把一个民族的文化根脉摧毁,这个民族就真正被摧毁了。
但是今天,中国的地域文化正在被削弱、被摧毁。
这是一个非常不祥的信号,因为中国文化的传承,很大意义上不只是经典的传承,更是地域文化的传承。
有什么全国文化吗?孔子文化不就是鲁文化吗?屈原文化不就是楚文化吗?正是他们共同构成了我们所说的中国文化。
如果没有了地域文化,就没有了个性,没有了差异,没有了不同的面孔,没有了从各自地域生长出来的风俗、思想。地域性其实是一个国家文化的根脉。
审美性是超越于现实之上的东西,我们看到那些校歌里面都有很美的一面,都有桃李芬芳的一面。桃李芬芳最初并不是用来比喻教书育人的,只是对纯粹自然的描述,慢慢变成了教书育人的一个比喻。
人文性刚才已讲了很多,就是蕴含在校歌背后的东西,他们的那种自信,对知识的追求。
三、民国教育的特征
我把民国教育的特征概括为两点:
第一,是人的教育。
人不是工具,人是目的。殷海光曾说,“自由的伦理基础就是把人当人”,我把这句话借过来,教育的伦理基础是什么?也是把人当人。
第二,就是解决了教育的独立性问题。
我们今天的小学是为中学而存在的,中学是为大学而存在的,各自都是不独立的,只不过这个流水线上的一环。但在民国,教育的每一个阶段都自成格局。
小学就是小学,中学就是中学,大学就是大学。因为,更多的小学生不一定读中学,更多的中学生不一定读大学,那个时候受教育的机会也少。由此反推,小学阶段要完成一个人成为公民,成为一个社会人的使命,他要到社会上去工作,要成为父亲、母亲,那就必须在这个阶段接受应有的教育。
中学也一样,都要完成本阶段应该完成的目标。杭州高级中学不是为浙江大学而存在的,北师大附中不是为北师大和北大而存在的。
作为一所中学,它有自己的尊严、有自己的体面,骄傲地存在于这个社会。
它的学生无须因为考上某个名牌大学而为母校争得荣誉,他在这个阶段所受的教育,滋养了他的一生,装备了他的一生,才是最重要的。
不是因为学生分数考得高,这个学校才是好学校,而是因为这个学校养育出来的人品质好、学习好,在社会上口碑好,这个学校才是好学校。
他们有自己的评价标准,有自己独立的评价体系。
评价体系的背后是什么?就是整个社会的一套价值体系。如果一个社会的价值体系扭曲了、失衡了,一切就都变态了。教育应该是正能量,为这个社会提供建设力。
民国时代,虽然兵荒马乱,山河破碎,但是人心没有碎,那个时候的学校教育是在为社会建设提供正能量。
我们看到今天这个社会有很多负能量和破坏力,如果我们加大这个正能量和建设力,负能量和破坏力就减弱了。
每一个人做一点,整个格局就撑开了,空间是撑开的,时间是争来的,一切都在自己的作为。
四、我的三位好老师
我的一生从来没有遇到一所好学校,从小学、中学、大学,读的都是最普通、最烂的学校,但我曾遇到过好老师。
我14岁时遇到一位老师,告诉我怎么写文章,他只教了我三句话,却让我一生受用不尽。
他其实只教了我叙事的技术。
我当时写了一篇作文,被我的语文老师看上了,她拿给她的先生看。她先生是我们县里的文章高手,教育局教研室的领导。我被叫到老师的宿舍,他跟我大约说了5分钟。
他说你这篇作文写得不错,只是有些地方需要修改,他告诉我叙事的文章要怎么写,“你是写捉螃蟹,你要写——先抓大的,再抓中等的,然后再抓小的。”
当时我不大懂,只是按照他说的去修改了,后来发表了。但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说,从来没有人跟我讲过要这样写文章,现在我明白了,这就叫层次,这就叫具体,这就叫细节,这就叫鲜活。
他教会我这个技术,我现在可以得心应手的运用,与我的的生命融为一体了,所以我可以把历史细节用好的叙事表达出来。
然后,在我十八、九岁的时候遇到了第二位老师,他教了我好几句话。
第一句,在学术上不要搞空对空导弹,要搞地对空导弹,就是要脚踏实地。第二句,写文章要以小见大,从小切口切入,写大问题。第三句话是告诫我,你要在学术上训练自己10年。
因为那时候我很喜欢写东西,他说你不要急于写东西,你写读书笔记,十年后再来写自己的东西。他说,我对你有信心,你10年后再开始写,肯定行。
我当时心里不怎么服气,其实我是过了12年才开始写东西。20多年后我更加明白了,老师说的完全正确。没有他说的这个10年论,我肯定不行。
很多有才气的80后,我发现他们多数人都有一个共通的毛病,就是太急躁了,不愿意等待。需要早一点成名、买房子,因为娶老婆没房子谁嫁给你?很现实嘛。这个时代每个人都被房子压弯了腰,等待10年是一个奢侈的事。
我生命中的第三位老师是28岁那年才遇到的。我觉得时间都是对的,14岁遇到一位,18岁遇到一位,28岁遇到一位,如果没有前面两位,第三位遇到也没用。
这一位,如果不是他找我,我还不敢去找他。许良英先生是三卷本《爱因斯坦文集》的编译者,在科学史领域很有影响。他找到我,给我很多批评,当然也给我一些鼓励。但是他的鼓励带着温度,我知道他很喜欢我,他的批评有一些我听不进去,但是我很喜欢他的批评。
从那时起我们开始交往,一直到现在,他已经92岁了。我28岁以来很多方面都受益于他,我们几乎每月都会通一封信。他不喜欢打电话,喜欢写信,这是老辈知识分子的习惯。
他给我的信可能有好几百封了,我们什么都谈,谈思想、谈学问、谈人,谈中国的事,谈世界上的事,谈科学上的事、文化的事、政治的事……我1995年认识他,4年之后,1999年,我开始写东西。
我的故事没有普遍性,但从中能够看出,一个人的生命中,假如在小学就遇到一个对自己影响很大的老师有多重要。
金庸就遇到一位小学语文老师,给他的教诲影响到他几十年后办报。很多人都说,小时候的某一位老师、某一件事影响了自己的一生,专业的方向、最后的造化。
汪曾祺母校的校歌里最后那句话,真的非常棒,“他日毋忘化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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