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贤明：时代呼唤多样化的教育

--中国教育三十人论坛第十一届年会总结

各位嘉宾、各位同仁、屏幕前的各位朋友：        

大家好！很荣幸在我们中国教育三十人论坛第十一届年会上做最后一个发言。论坛秘书处让我对本次年会做总结，我压力山大，因为本次年会的内容极其丰富，虽然会议只有短短的一天时间，但其为我们揭示的教育内容极其丰富。我们10所创新学校，共同告诉了我们一条教育真理：时代呼唤多样化的教育。        

首先，人性是丰富的，这就要求我们的教育也应该是丰富的。俗语云“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在更加丰富的人类社会里，对比鸟要复杂得多的人来说，“人性”显然要比“鸟性”不知道要丰富多少倍。我们经常说，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我们却常常忘记了，世界上更没有两个完全一样的孩子。每个孩子天生都是独特的，他们将拥有各自不同的人生，他们的发展道路也天经地义是不同的。面对不同的孩子，我们今天的学校教育，却用千篇一律的套装的知识、套装的价值来教育所有的孩子，这显然是不合理的。为了迫使孩子们适应我们千篇一律的学校教育，我们用各种各样的学校纪律，强迫孩子接受我们的规训，强制性地把孩子们纳入我们学校预先设定的标准化的课程轨道。然后，我们按照同样的课程标准、同样的培养目标、同样的评价标准，努力把我们的孩子们培养成我们要求他们要成为的统一规格的所谓人才。我们的思路甚至僵化到这样的程度，以至于即便这些孩子们长大了，我们还要用同样的标准来对他们进行评价，并且只承认那些经过我们评价认定的人，才是所谓的“人才”。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教育？这实际上是一种连驯鸟师的水平都不如的动物训练。于是，知识成了人的负担，教育从促进人发展的活动，异化成戕害人身心健康的活动。这样的教育，不进行颠覆性的变革，天理不容！        今天，我们10所创新学校，用他们全新的教育实践，告诉我们，人是多样的，人成功的道路也绝非仅有考试一条，而是可以有千万条。我想，我不需要在这里对他们可贵的探索做什么总结，他们生动活泼的、探索性的教育实践，已经足以向我们证明一切。        

其次，国家发展和人类进步所需要人才也是极其多样的，因此，我们的教育只有是多彩的，才有可能培养出多种多样的优秀人才。我们反复强调我们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反复强调建设教育强国的梦想，我们却常常忘记了，一个伟大的国家，所需要的人才也总是多种多样的。我们既需要能站到世界科技前沿的高科技人才，也需要世界一流的操作工人；既需要世界一流的科学家，也需要世界一流的艺术家；既需要世界一流的知识分子，也需要世界一流的工人农民；既需要各种极具创造力的顶尖人才，也需要能踏踏实实将各种创意变成实实在在的产品的劳动者。然而，让人愕然的是，面对极其丰富多样的人才教育需求，我们却将人才的培养和评价，委托给极其简单而粗陋的两三场考试；我们一面反复强调人应当是全面发展的，一面又将人的发展限定在那几门考试科目之中；我们一面强调所谓拔尖创新人才的培养，一面却又用同样的标准将孩子们纳入统一的教育模式中。今天，我们10所创新学校，用他们极其感人的故事，告诉我们，满足一个不能适应我们这种僵死教育模式的所谓特殊孩子的教育需求，是怎样一件感人至深的伟大的事情！        

第三，我们这个丰富的世界，正在发生极其深刻的变化，人类社会的教育正在经历一场大变局，这也要求我们必须探讨多样化的教育。由于人工智能在社会各个领域的广泛应用，新质生产力正在促进人类生产方式发生深刻的变革。人类生产方式的变革，也必然会促进我们的教育发生革命性的变革。正如大工业生产方式促成我们今天以班级授课制为核心的现代学校教育在十七世纪的欧洲产生一样，一种与今天的学校完全不同的新的教育形态，正在萌芽。未来的教育到底是什么样的？我不知道，我也不相信有人知道，因为，我不相信这个世界存在什么先知。也正因为我们都不知道未来的教育是什么样的，所以，我们今天必须鼓励各种各样的教育创新。道理极其简单，当一个环境发生剧烈变化的时候，最具生命力的、最有希望存续的生态系统，一定是多样性的。过度的同质化，是我们今天的学校教育最大的危机。为了适应这个全新时代的全新发展，多样化，是我们教育的必由之路。今天，我们10所创新学校，有的是主动探求，有的是被逼着进行探索，这些极具创新性的教育实践，用极其生动感人的案例，告诉我们一条教育事实：人的天性呼唤多姿多彩的教育，今天的社会发展也在呼唤自由开放的教育。        

为此，我们建议：

第一，绕开高考，通过改革大学录取方式，来倒逼我们多年来坚挺不倒的高考、中考制度发生变革，从而为中国的教育改革，扫清根本性的障碍。大学应当根据不同专业对人才培养的不同要求，向社会公布不同的录取方案，为不同课程的高考成绩赋予不同权重。只有突破一千二百年科举制度给我们带来的文化包袱，打破高考这道桎梏，我们的教育改革才可能真正发生，否则，教育改革就只能一直被困在空转的状态；

第二，落实校长办学自主权，鼓励学校和各种社会力量进行教育创新探索。放弃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以来我们一直坚持的重点建设的发展策略，而将多样化的、创新性的发展，当作新时代我们教育发展的基本策略；

第三，以人的发展和社会发展的需要，而不是行政命令甚至长官意志，作为主导我们教育发展的力量。只有这样，才能保证那些在多种多样的教育竞争中取得优胜教育形态，一定是最具生命力，最有可能在未来社会中活下来并发挥积极作用的教育。

各位朋友，今天是我们中国教育三十人论坛的第十一届年会。十一年来，在领导的关心下，在各界人士的共同努力下，在广大网友的鼎力支持下，我们中国教育三十人论坛，已经成长为我国教育界一个知名的品牌。在我们的论坛创立之初，我们就确定我们的论坛应当成为对国家和民族有益的公共教育智库，而要成为这样的真正的智库，我们就必须坚持一点：永远直陈真理！正如本届年会第一位演讲嘉宾所言，今天，我们在这里，说的都是真话。有了这样的对真理的坚守，我相信，我们中国教育三十人论坛，一定会越办越好！        

朋友们，让我们为创造新时代可供我们孩子们选择的多姿多彩的教育，共同努力！我们明年再相见！

（本文为项贤明教授在中国教育三十人论坛第十一届年会的闭幕发言，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