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振国 等：关于教育强国软实力的思考

教育强国是国家强盛和民族素质提高的坚实基础和持久动力。关于什么是教育强国和怎样建设教育强国，近年来有很多讨论和研究，这些成果从不同角度分析了教育强国建设的体系、目标、标准、要素、条件等，对加快教育强国建设具有重要促进作用。但总的来说，已有研究中涉及教育强国内容和标准的硬实力的研究居多，硬实力就是通过经费可以直接解决的问题、形成的实力①，如经费投入、校园建设、设施设备、入学率、升学率、师资待遇、教育资源配置等，而对教育强国的软实力的研究，也就是关于不能通过经费直接解决的问题、形成的实力，如观念、体系、内容、制度、方法等的研究偏少。教育强国的硬实力是基础，是前提；教育强国的软实力是提高，是深化。没有良好的硬实力难有软实力，但有了硬实力并不一定有软实力。有些资源丰富、人均收入很高的国家，虽然教育硬件发达，办学条件一流，但人们并不认为他们是教育强国，主要的原因就是他们的教育软实力不强、自主能力不强。教育强国是由教育硬实力和教育软实力共同构成的。习近平总书记在2024年全国教育大会上强调，“我们要建成的教育强国，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强国，应当具有强大的思政引领力、人才竞争力、科技支撑力、民生保障力、社会协同力、国际影响力，为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强国建设、民族复兴伟业提供有力支撑”（新华社, 2024）。在我国教育进入高质量发展新阶段的背景下，建设教育强国，不仅要巩固和加强教育硬实力，更需重视和强化教育软实力。

关于什么是教育软实力，不同的视角有不同的框架和标准，本研究拟从教育的四大核心要素——教师、学生、内容、方法，讨论教育软实力的内涵和外延，也许是挂一漏万，期待抛砖引玉。

一、教师：教育软实力的核心

高素质的教师是教育软实力的核心。教师的学历、在知识人群中的优秀程度（如大学录取线）、保持率等都是教师硬实力的体现，通过有吸引力的报酬和待遇可以得到相对保证。但教师的教育理念、专业化水平和师德师风等教师的软实力更具有综合优势，在教书育人过程中发挥着更大的作用。

（一）先进的教育理念

教育是一种理想的事业，有什么样的理想就有什么样的价值追求，有什么样的价值追求就有什么样的评价标准。教育理念既是主观的也是客观的，从现时性的维度看，教育理念是主观的，是教师个体所持有的对教育使命和功能的看法。从历时性的维度看，教育理念又是客观的，是社会存在、社会发展的反映。从农业时代的精英教育理念，到工业时代的普及教育理念，再到数字时代的个性化教育理念，是社会要求和社会条件的客观反映。有研究者（杜晓利, 2007）对1931—2000年间发表在《哈佛教育评论》的论文进行统计分析发现，1940年以前几乎没有出现教育公平的概念，在1960年前后关于教育公平的研究逐渐增多，到1980年左右对教育公平的研究出现了爆发式增长。教育质量在20世纪60年代前只是一个名词，在20世纪80年代尤其是21世纪后成为一个动词，是教育评价的热词。同样，关于学生质量的理念，也经历了从学科成绩到综合素养再到核心素养和未来胜任力的转变。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教育—财富蕴藏其中》中提出的“四会”，即学会认知、学会做事、学会共同生活和学会生存（联合国教科文组织, 1996, p.75）。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发布的《OECD学习框架2030》，倡导培养具备全球胜任力和终身学习能力的学生，以应对复杂多变的全球环境。但具体到教师个体而言，其教育理念是落后于时代，是与时代同频共振，还是引领时代，这才是衡量教师素质真实水平的关键所在。

（二）专业化水平

先进的教育理念和深厚的教育情怀是教师最为宝贵的教育品质，而这种理念和情怀要转化为实际成效，必须有高超的艺术和专业的能力。教师专业化水平就是对这种艺术和能力的概括和表征。教师专业化主要体现在专业知识和专业能力两方面，两者又是与时俱进不断发展的。

教师专业知识主要指所教学科的学科知识，教师专业能力则是教育教学能力。教师专业知识从强调基础知识，到吸收新兴知识，再到综合知识变化。教师专业能力从运用学科知识的能力，到综合不同学科知识解决复杂问题的能力，再到强调批判性思维能力，都是在不断发展的。教师的职业一方面要求教师传授的是科学常识、基本规律、基础知识，不容许虚假和“美化”；另一方面，教师又承担着激发学生创造力、想象力的责任，要鼓励学生打破常规，不被固有的知识束缚；同时，教师必须处理好教育公平与因材施教之间的关系。

教师的专业能力不仅体现在已有的水平，更在于教师自身的学习力以及培养学生学习力的能力。“给学生一杯水，教师需有一桶水”， 教师不仅要传授知识更要传授获取知识的方法，既授之以“鱼”又授之以“渔”。数据时代、智能时代为教师获取知识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但教师能否有效地拓展知识、重构知识，则取决于教师的学习动力、学习能力与学习转化力（柯比, 2005, p.1）。学习动力使教师能够自我驱动，主动探索新知识；学习能力使教师具备与时俱进的认知能力，能够思辨、想象，将新旧知识结合，为教育教学注入新的活力；学习转化力则使教师将所学知识和创新成果有效应用于教学实践，这种能力不仅促进教师自身的专业发展，也为学生创造了一个充满探索与创新的学习环境。

课程领导力是当今优秀教师不可或缺的能力。在很长的时期里，教师是课程计划的实施者，对于课程内容的好坏优劣，教师没有权利也没有责任去考虑。但是随着科学技术的迅速发展，知识加速更新，加之人们对教育教学规律认识的深化，知识传授更强调因时而异、因人而异。好的教师不仅要理解课程内容，而且要对课程内容进行规划、设计、组织，以便更好地实施，这就是课程领导力。

随着数字教育、智能教育的发展，人机协同能力的重要性日益凸显。以新一代人工智能为引导的科学技术深刻变革着人类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也深刻改变着人类的学习方式和教育方式。能不能实现数字化转型，为教育高质量发展开拓新赛道、塑造新优势，已经成为教育强国建设的关键因素。教育数字化的核心理念是以人为本，其本质是人机协同，为教育赋能，重塑教育。目前，数字技术已逐渐渗透到教、学、评、管各个环节。数字技术通过收集相关教学数据，进行离线建模，对教、学、评、管各个环节进行赋能，深刻改变教育的组织形式和教学模式。教师可以在实体和虚拟两个空间组织学生开展教学活动，学生可以随时随地通过虚拟技术参与教学活动，教学活动突破了实体空间的限制。数字技术通过收集相关教学数据，进行实时建模分析，与教育参与者共同完成教学任务。人机协同的未来形态是人机共创，人和机器形成一种深度的互动关系，使得机器成为人类智能的拓展和延伸。通过判别式AI的精准决策支持、生成式AI的深度个性化学习内容创造，以及通用AI的全面教育生态重构，教育系统的智能化水平将得到显著提升。而在这一过程中，教师的人机协同能力具有决定性意义。

（三）师德师风

师德师风是教师职业的灵魂，学高为师，身正为范。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教师要做到“有理想信念、有道德情操、有扎实学识、有仁爱之心”，“四有”好老师的标准和要求凝练了高尚师德师风的文化内核。首先，教师应有理想信念，忠诚于党的教育事业，自觉将国家使命和社会责任融入教育工作中。教师不仅是知识的传授者，更是学生精神世界的塑造者，必须具备引导学生树立正确人生观、价值观的能力。其次，教师应有道德情操，能够以身作则、为人师表，严格要求自己，做到以德立身、以德立学、以德施教。同时教师还应具备科研诚信和优良教风学风，坚守学术底线，抵制学术不端行为，为学生树立良好的榜样。再次，教师应有扎实学识，不仅要精通专业知识，更要广泛涉猎，紧跟学术前沿。以学习者姿态，持续钻研，严谨治学，不断提升自我，为学生树立学识渊博、视野开阔的榜样。最后，教师应有仁爱之心，教师应尊重学生的个性，理解学生的情感，平等对待每一位学生，善于发现学生的闪光点，帮助学生实现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二、学生：教育软实力的体现

教书育人是教育的基本功能，立德树人是教育的根本任务。教育好不好、强不强，最终体现在学生的发展、学生的成长上。古今中外的思想家和学者对学生发展提出了丰富的见解。在中国传统教育思想中，孔子提出“因材施教”，强调教育应尊重学生的个性差异，关注学生的独特潜能。陶行知提出“千教万教，教人求真。千学万学，学做真人”，强调通过“教学做合一”的方式培养学生的实践能力和探究精神。18世纪以后，西方教育界才开始广泛关注学生作为个体在教育过程中的主体地位。让-雅克•卢梭（Rousseau, J.-J.）提出“归真教育”思想，主张尊重学生的自然天性，认为教育应顺应儿童成长的自然规律，让学生在自由的环境中成长。约翰•杜威（Dewey, J.）则强调“教育即生活”，提出教育必须贴近学生的生活经验，通过实践学习促进学生的社会性发展，使其具备独立解决问题的能力。进入21世纪，全球化和信息化的加速使得学生发展需求日趋多样化，而创新发展则是最高频的词。

（一）全面发展

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是党的教育方针，也是以人为本发展理念在教育上的根本体现。全面发展不仅要求学生掌握扎实的学科知识，更要求他们具备健全的道德品质、强健的体魄、敏锐的审美能力以及良好的劳动实践精神。全面发展的教育对于提升个体素质、推动社会进步和国家发展具有重要意义。教育的目标是培养具备全面素养的人，使其在知识、道德和体质等方面达到均衡发展。全面发展的学生不仅有扎实的学科知识，能在学科学习中取得优异成绩，还能在社会情感、团队合作、批判性思维和实践能力等多个方面取得良好发展。特别是在全球化的今天，社会更需要具备多元能力、能够灵活适应不同文化和社会环境的个体。因此，全面发展的教育不仅是对学生个人成长的要求，更是为国家培育具有国际视野、创新精神和社会责任感的新型公民的要求。全面发展不是分割的，而是一个整体，相互渗透、相互促进，从而实现五育融合。

（二）有个性的发展

全面发展并不是平均发展。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绿叶，更没有两个相同的人。教育不是把不同的人变成相同的人，而是要使不同的人变得更加不同，这样才能彰显每个个体的独特价值，为社会提供多元化的人力资源。在现代科技高速发展的背景下，社会的发展尤其需要个性化的人才。个性化教育能够深入挖掘并培养学生的独特兴趣和潜质，促使他们在自己擅长和感兴趣的领域成长，从而为社会培育多元化的人才。在个性化教育中，学生应具备明确的自我意识和发展方向，能够主动参与学习，展现出批判性思维、创造力和独立精神；能够根据自身需求调整学习节奏，学会独立解决问题，建立自信心和责任感。个性化教育帮助学生在最适合自己的领域中获得成就感，为未来的发展奠定坚实基础。

（三）创新性发展

创新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强大动力，人才是创新的源泉。学生的创新性发展关乎国家和社会的未来。创新性发展注重培养学生的好奇心、对未知问题的探索能力、解决问题的灵活性和坚忍不拔的创新精神。创新是国家竞争力的必备条件，培养具有创新思维和创新能力的学生是教育软实力的重要体现。现代社会的复杂性要求人们具备创新思维，以应对无处不在的不确定性。因此，培养学生的创新力，是帮助他们在未来社会中找到独特位置、实现自我价值的关键。教育不仅要教给人们知识和技能，更要教会人们如何驾驭知识，培养他们质疑、探究、创新知识的能力（袁振国, 2010, p.62）。创新性发展能力的培养应贯穿教育的全过程，这不仅需要教师的引导，还需要学生在自由开放的环境中进行探索和尝试。因此，学校应积极营造鼓励创新的学习氛围，提供实验室、创新项目等实践平台，鼓励学生开展探究性学习。同时，教师也应以启发式教学、探究式教学等教学方式激发学生的好奇心和创新力，帮助学生学会独立思考并形成解决问题的能力。培养学生的创新能力不仅有助于学生自身的成长，也是国家储备未来创新型人才的重要手段。

培养创新型人才需要学校、家庭、社会共同营造一个良好的教育生态。学校在培养创新型人才的过程中要从教育理念、课堂文化、评价机制上做全方位的努力。在教师育人理念上，要以开放包容的心态欣赏、引导学生创新。教师要善于发现并呵护学生的创新火花，通过恰当的引导帮助学生系统思考、理性质疑，培养其驾驭知识的能力。在课堂文化层面，要营造鼓励质疑、宽容失败的创新氛围。通过开放式问题讨论、头脑风暴等教学策略，激发学生的发散思维和创新意识。建立科学的评价机制，不以标准答案限制学生的想象力，注重评价学生提出问题的能力、探究过程的深度以及解决问题方式的独特性。正如日本教育学家佐藤学（Sato, M.）所强调的，学习共同体的构建需要教师、学生和家长的共同努力，通过合作和互动来实现共同的学习目标（佐藤学, 2010, pp.44-75）。这种观点与我国当前倡导的“家校社协同育人”的理念不谋而合。家庭教育中要形成尊重个性、鼓励创新的意识，家长要学会欣赏孩子不同寻常的思维方式，支持其对未知进行探索。建立学校与社会机构长效合作的机制，通过有计划、有目的的交流活动，让学生感知社会发展前沿，理解创新在现代社会中的重要作用，培养他们主动探索、勇于创新的精神品质。

三、内容：教育软实力的载体

任何教育理想和教育主张都需要通过适当的教育内容才能实现。教育内容的自主性、先进性、适切性是好教育、强教育的重要体现。

（一）教育内容的自主性

教育内容涉及学科、学术、教材、练习等，由此而构成系统的话语体系。教育内容不是随意形成的，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它既有科学属性也有文化属性，既有历史属性也有未来属性。教育内容的演变体现了社会变化、文化特质对人才培养目标的不同要求。早期教育内容多集中在宗教与古典学科，旨在维持社会秩序和传承文化。中世纪的欧洲，课程以神学和经典为核心，教育内容为社会提供道德和宗教规范。进入19世纪，赫伯特•斯宾塞（Spencer, H.）提出“什么知识最有价值”的命题，主张科学知识应占据教育内容的核心位置（赫伯特•斯宾塞, 1962, pp.5-10）。这反映了当时社会对实用知识和技术的需求日益增加。20世纪60年代英国的迈克尔•杨（Michael, Y.）从社会学的角度提出“谁的知识最有用”。21世纪美国的批判学派代表人物迈克尔•阿普尔（Apple, M.）提出“知识对谁有用”的质问和“教育内容应服务于谁”的反思。批判教育学的保罗•弗莱雷（Freire, P.）主张，课程内容设计应考虑社会公正和边缘群体的需求，而非仅服务于精英阶层（保罗•弗莱雷, 2014, pp.33-50）。

长期以来，我们的教育内容是舶来品，缺乏自主的关于教育内容的学科体系、学术体系和教材体系。教育强国要求建立教育自主知识体系，教育内容的自主性是关键。教育内容的自主性必须立足于中国国情，根植于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在传承与创新中将中国智慧、中国精神、中国自信与现代教育理念相结合，开发多元化的课程和教材。

中国拥有五千年悠久历史，深厚的文化底蕴和丰富的历史积淀凝聚成中国精神和中国智慧，成就了中国文明成为世界上唯一没有中断的古老文明。春秋战国时期的百家争鸣促进了学术的繁荣和思想的解放，其思想与智慧成果为中华民族文化源远流长奠定了基石。儒家、道家、法家、墨家等各个学派提出的思想折射出中国哲学的特点，它不仅关心抽象的逻辑推理，更关注实际的生活问题和道德伦理。孔子的“因材施教”，王阳明的“知行合一”，这些教育思想体现了中国教育重视人的个性发展、注重知识学习与实践统一的特色，对今天解决复杂的教育问题仍具有重要启示。中国文化的发展历程展现出强大的创造力，留下许多伟大的作品与奇观。“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文史典籍，从文明初始的奇幻神话到春秋战国时期诸子百家争鸣，再到历朝历代的兼容并蓄，为人类文明创造了宝贵的精神财富，为现代教育提供了丰富的素材和灵感。

中国幅员辽阔，不同地区的自然环境风貌和风土人情各有特色，通过开发丰富多彩的校本课程，既能促进地方文化与课程的深度融合，又能在培养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基础上丰富教育的内涵、拓展教育的外延，为培养具有中国特色的创新型人才奠定坚实基础。

（二）教育内容的先进性

教育内容不仅应反映社会现状，还应体现对未来发展的前瞻性需求。智能化、绿色发展和全球化是当前社会发展的重要取向，教育内容自然也需反映这些取向。智能化要求学生掌握信息技术和人工智能相关基础知识，从而能够适应并推动未来智能社会的发展。绿色发展要求将生态文明理念融入教育内容，培养学生的环境保护和可持续发展意识。全球化则要求教育内容帮助学生提升跨文化沟通能力，培养开放的国际视野。教育内容对未来趋势的回应确保学生能够在瞬息万变的社会中具备持续发展的能力。

教育内容既相对稳定又不断创新。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特别是近二十年来，科学知识增长方式发生了深刻变化，人类知识总量每三到五年就翻一番，这对教育内容的创新提出了新的要求。面对如此巨大的知识增量，教育内容的更新必须建立相应的动态调整机制，既要保持基础知识的稳定性，又要及时吸纳新知识、新理论、新成果。

知识增长从基础理论突破到技术转化周期不断缩短。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布的《学会生存——教育世界的今天和明天》揭示了当今社会从理论向技术转化时间缩短的事实：在17世纪，基础理论从诞生到产生应用成果大概需要150~200年；而到20世纪50年代，从太阳能理论建立到太阳能产品出现只用了2年（袁振国, 2023）。在当今社会，一些专业知识的生命周期可能只有2~3年，到了智能时代更是与日俱新。这种知识更新加速的趋势要求教育内容既要注重学科基本原理和思维方法的培养，又要有敏锐的迭代意识。

知识的综合性趋势是一个更加不能忽视的特征。当今世界学科交叉、学科融合已经成为知识增长的主要动力。例如，人工智能需要数学、计算机、神经科学等多学科支撑，气候变化治理需要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的协同。这种趋势要求教育内容突破传统的学科壁垒，以问题为导向，促进多学科知识的有机整合。这种知识的综合性趋势对人才培养提出了新的要求。尤其是随着社会的快速发展和全球化进程的加剧，现代社会的问题往往具有复杂性和跨领域的特征。跨学科教育内容和实践导向的教学范式日益成为提升学生综合素质的重要途径。跨学科教育内容打破了传统的学科界限，帮助学生从多个视角思考问题，提升他们的创造力和解决复杂问题的能力。

（三）教育内容的适切性

教育内容与科学著作、学术论文不同，它不仅要遵循科学逻辑，还要遵循学生的身心发展规律，考虑到不同年龄阶段、不同类型学生的认知能力和心理特征，才能真正促进学生的全面发展和健康成长。让•皮亚杰（Piaget, J.）将学生的认知发展分为感知运动阶段、前运算阶段、具体运算阶段和形式运算阶段，每个发展阶段都呈现出不同的思维能力和逻辑推理特点（J. 皮亚杰 & B.英海尔德, 1980, pp.114-119）。列夫•谢门诺维奇•维果斯基（Vygotsky, L. S.）的“最近发展区理论”揭示了学生的学习应该处于最有利于激发潜力的程度，教师应给予适当的支持和引导，帮助学生有效地跨越现有水平与潜在能力之间的差距（Vygotsky, 1978, pp.77-90）。这些教育心理学理论为教育内容的设计提供了重要的理论依据。因此，教育内容的编排既要具有挑战性，又要避免难度过高而造成学生的学习挫败感。课程设置应结合学生的成长规律，科学安排各个学科的学习内容，使学生在知识掌握和心理成长两个方面都能得到均衡发展。同时，教育内容还应注重趣味性和应用性，以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和学习动机，让学生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掌握知识。遵循学生身心发展规律的教育内容能够有效提升学生的学习体验和教育效果，促进他们的健康成长和全面发展。这不仅是教育软实力的重要体现，也是实现教育质量提升的关键。

四、方法：提升教育软实力的路径

过河需要船和桥，方法就是达成教育目的的“船”和“桥”。方法既可以是一种工作的具体办法，也可以是一种组织形态或工作渠道。方法是一个从宏观到微观的体系，这个体系从不同层面对应不同的内容，它可以是制度层面的，可以是策略层面的，也可以是工具层面的。

（一）教育制度的灵活性和开放性

教育制度的演变是一个国家教育现代化进程的缩影。纵观世界教育发展史，教育制度经历了从封闭到开放、从单一到多元的历史演进。近代以前，教育制度主要服务于维持既有社会秩序，具有明显的等级性和封闭性。工业革命后，随着公共教育的兴起，教育制度开始朝着普及化、标准化方向发展。进入20世纪，教育机会均等成为新的诉求，教育民主化的提出助推现代教育制度的演进。进入21世纪，在全球化和信息化的双重驱动下， 特别是近年科技迅猛发展，各行各业产生层出不穷的新科技、新知识，都要求教育进行持续深化改革。与之相匹配的教育制度也应朝着时代需求发展，具备灵活性和开放性。

教育制度作为教育活动的顶层设计和制度保障，通过制度设计来规范、引导和保障教育活动的有序开展。一个灵活开放的教育制度应当是规范性与多样性的统一、限制性与选择性的统一、稳定性与可变性的统一。

规范性与多样性的统一是指教育制度需要有统一的办学标准以确保教育质量，但同时也要为不同类型的办学主体提供发展空间。通过政府主导、市场调节和社会参与的机制，鼓励和支持各类办学主体参与教育，形成公办民办教育共同发展的格局，实现办学标准的规范性与办学模式多样性的统一。

限制性与选择性的统一是指教育制度要坚持维护教育秩序、保障教育公平的基本原则。但在此基础上，要推进评价体系多元化，创新人才选拔制度。在保持统一高考主渠道的同时，采用综合素质评价、特长生选拔等多样化的选拔方式，实现教育秩序的限制性与选择机会多样性的统一。

稳定性与可变性的统一是指教育制度要保持相对稳定以确保教育的连续性，如培养目标的连贯性、教材内容的系统性等。同时又要具备与时俱进的调适能力，在课程设置、教学组织等方面保持灵活性，能够根据社会发展需求及时调整，如实施学分制改革、弹性学制等，让教育制度既保持稳定又不失活力。教育制度不仅是保障教育公平、提升教育质量的重要手段，更是增强国家教育软实力的重要一环。它既要为教育发展提供制度保障，又要通过制度创新推动教育朝着更加开放、灵活和创新的方向发展。

（二）教学组织形式的有效性

教学组织形式是指教学活动中教师和学生为实现教学目标而采取的组合和互动的方式（拉尔夫•泰勒, 2008, pp.87-106）。教学组织形式是教育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它决定了知识的传递方式和学生学习的参与度。一个有效的教学组织形式应当能够创造一个支持性和包容性的学习环境，使所有学生都能感到被尊重和支持，从而积极参与到学习过程中（佐藤学, 2010, pp.117-118）。传统的班级授课制在近代教育中对提升教育普及率和教育质量做出了重要贡献，但随着社会的发展，对全面发展的人才需求与个性教育的需求日益增加，其缺乏灵活性和实践性的局限逐渐显现。为此，教学组织形式的改革成为提升教育质量的关键。教学组织形式的有效性不仅体现在能够促进学生知识的获取上，更重要的是能够激发学生的学习动机，培养学生的批判性思维、创新能力和社交技能（佐藤学, 2010, pp.64-81）。

考察教学组织形式的有效性不仅要考察整体的有效性，更要考察对每个个体发展的有效性。如走班制打破了传统的固定班级结构，允许学生根据兴趣和学习需求选择课程，从而实现个性化教育，这是着眼于个体发展的有效性。教学组织形式改革的宗旨在于促进学生个性化发展，增强其自主学习能力，有利于因材施教，使教师能够为不同学习层次的学生提供有针对性的教学辅导。

（三）教学模式的人文性

教学模式是教育过程中具体的实施方法和路径，包括教学方法、评价方式等方面。教学模式的选用和创新对学生的学习效果、创新能力和综合素质有着直接的影响（布鲁斯•乔伊斯 等, 2014, pp.3-15）。传统教学模式的最大特点是老师讲学生听，学习过程主要是接受现成知识和获得既有答案，其本质是学生是消极的客体而非能动的主体。

未来教学模式的最大特点是师生互动，角色互换，教学过程主要是探究知识，学会提出问题，其本质是激发学生发展的主动性和创造性。从“被动教”到“主动学”，不仅是一种教学形式的变化，而且是人文性的体现，即尊重人、相信人、发展人的体现。教育人文性的本质是教育要回归“人”的本位。教育的本质意味着，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这揭示了教育人文性的核心所在是精神的唤醒。教育人文性强调教育要尊重学生的主体性，关注人的全面发展和精神成长，而不是简单的知识传授或技能训练。正如杰西姆•西摩•布鲁纳（Bruner, J. S.）在《教育过程》中强调的，教育不仅要传授知识，更要培养学生建构意义和发展个性的能力（布鲁纳, 1982, pp.36-65）。在信息化、智能化的今天，更要强调教育的人文关怀，既要让学生掌握必要的知识和技能，更要培养他们独立思考的能力、创新的精神和正确的价值观，帮助他们在快速变革的时代保持精神的独立性和人格的完整性。

应试教育为主要目标的教学模式导致学生往往专注于寻找标准化答案，而缺少了对思辨能力的培养，以功利性结果为目标，而丢失精神的追求。在教学模式继承与创新的双重驱动下，很多学校都在持续探索适合国情的教学模式，如积极引入项目式学习、翻转课堂等多元化教学模式，以激发学生的主动学习兴趣，培养学生的思辨、创新能力。项目式学习打破了传统教学中教师单向传授知识的模式，让学生在主动探索和解决问题的过程中发现知识。通过让学生自主选定主题、制订计划、组织团队、实施项目、总结反思并最终展示分享成果，来培养学生的团队合作、解决问题和批判性思维的能力，帮助他们成为具备创造力和主动思考能力的未来人才。

新技术的运用也为教学模式创新带来了生机。如虚拟实验室等技术手段的引入，使得学生即使在没有实验设备的情况下，也能够通过虚拟环境进行科学探究和实验学习，科技赋能的教育形式极大地提升了教育质量。以生物科学教学为例，学生可以通过沉浸式VR技术对细胞结构进行虚拟观察，从而更直观地理解抽象概念。研究表明，使用沉浸式VR技术的学生对知识的掌握程度明显优于未使用该技术的学生（Hamilton et al., 2021）。这种科技手段的应用使得学习不再局限于教科书和课堂，而是通过多感官的参与使学生获得更加深刻的学习体验。

2023年5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五次集体学习时提出，“教育数字化，是我国开辟教育发展新赛道和塑造教育发展新优势的重要突破口”（新华社, 2023）。这是一个非常具有预见性的判断，也是通过教育数字化转型加快教育强国建设的要求。教育数字化转型将教育强国的硬实力和软实力自然地综合起来了，它将设备、内容、技术、制度和人的要素凝聚在了一起。大力推进教育数字化转型，对全面提升我国教育强国的硬实力和软实力，实现换道超车，无疑是一个重要的战略机遇和战略抓手。

注释：① 已有研究（马晓强 等, 2023）从教育公平、质量水平、服务能力和可持续发展潜力四个维度出发，构建教育强国的评价指标体系，对中国及全球教育强国指数进行了比较，涉及指标包括教育投入、校园建设、设施设备、入学率和升学率、师资数量和质量、教育信息化水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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